知梅 赏梅
“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1500多年前一个早春,轻烟小雪,驿使的行囊上,斜插着一束红梅,附上一张寥寥的小诗,而这竟成了古今咏梅第一篇。
在那个时间节点,魏晋以至南北朝正经历着一场文学的自觉。驿寄梅花在江南地域像民歌一样传唱,不久被写入《荆州记》。在此之前,不论《诗经》,还是《子夜四时歌》,梅不过是种起兴的因由,而从此之后,梅的内蕴将走向丰满,一个民族文化中最为重要的意象逐渐诞生。
梅本就是中国独有的花树,有论者认为,川鄂之间直到汉中山谷应是梅树最早的源头,这里至今仍是野梅分布的核心区域。后世李白写长干里的儿女,青梅竹马,其文化的源头也当向此追溯。
楚国南音衰歇,汉地勃兴起一个煊赫的朝代。风物繁盛之中,花梅得以从果梅中分离,成为用以观赏的独立属种。在蔷薇科的名下,用以结实的酸梅归入李属,调羹煮酒。人们用更多的精力培植花树,在绚烂的园中轮番执掌花令。而腊梅一支,虽在生物学上与蔷薇相去甚远,但在文化序列上始终与梅同属一个家族。
先人植梅的风雅至今依稀可见。从驿寄梅花之处沿江而下,支道林在九江种下的梅花当年不过百岁,如今已是最古老的梅花树种。草木荣枯,观花之人如花开花谢,而文化让不同时空的人彼此心知。
在早春的江南与北方冰封的原野里,梅花的意象已基本具备,它是唯独早发的花蕾,代表相知与欣赏,于是也隐喻了距离和牵念。
当中国人谈论梅花,他在说些什么?梅花事关思念,或是因为嗅觉触发最直接的记忆,或许思念有如暗香浮动,似有似无,却又无时不在。然而中国人从不止于美学的观感,而是将外物作为身世的映射。
梅花可贵,在于百花未发。梅花不顾春期,遗世而独立,它盼望一种欣赏,一场相遇。国画画梅,最能看出笔力的,是干湿浓淡的横曳枝干,这些枝干与常木无异,却蕴藏绽放出绚烂的才华。而当才华绽放,却只能凌霜傲雪,这正是士子的自况,也是他与梅相知,甚至梅妻鹤子的原因。
面对文化的密码,不同的人给出各自的态度。有人看到了争先,有人看到了独善,有人在零落成泥后仍然看到初心无改,有人在冬春冷暖中读懂自我的完成。当然,还有一种振奋,“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说的是梅花的坚守,最终报知指引了春的洪流。
《 人民日报 》( 2015年02月28日 05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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