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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猴子变人”等神话传说看古代藏族先民的宇宙生成观

2016年08月05日19: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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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藏民族是我国历史悠久、文化发达的少数民族之一,对中华民族文化历史的发展作出了重大的贡献。藏民族对于自己生活的宇宙世界进行了大量的思考,反映在他们的文化、艺术、宗教信仰等方面。藏民族和人类其他的民族一样在生活实践中渴望获得对世界的认识,在好奇的欲望和实践的推动下希望提高对自然界的认识能力,以便更好的适应环境。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当人们在生产力落后,生产关系狭隘的情况下,往往借助幻想和神话来构造自己的世界图式,人们最初探讨的便是宇宙天地、人从何处来等问题,藏民族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则反映在一些神话传说中,而这些神话传说也正是古代藏族先民哲学萌芽的摇篮。

[关键词] 神话 空 宇宙模式 朴素唯物主义 朴素辩证法

藏民族在其历史发展的长河中,创造了灿烂的文化,这些文化最初是以宗教信仰的方式存在的,而神话传说则是宗教信仰最初的表现形式。藏文史籍如《西藏王统记》、《贤者喜宴》等中都记载了藏族先民关于自身起源和宇宙形成的神话传说,这些神话传说内容丰富,形式多样,是我们研究古代藏族先民思维模式以及当时社会现实不可多得的材料。

一、关于人类起源和宇宙生成的神话传说

(一)关于人类起源

天地万物从“虚空”中产生以后,缺少一个能够支配万物的主体,人们生活在强大的自然力面前,一是无法征服自然界,二是无法解释自然现象。所以,对于身边的自然物总是赋予它们神秘的力量,给予它们以灵性,产生物活论,进而认为世界万物的形成和发展是受某种神秘、异己、强大力量的控制,因此而产生最早的神灵观念。苯教认为天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并主宰世界万物的至上神,是宇宙万物产生、运动、变化发展的原因。古代藏族先民关于自己的起源方面有四种观点,一是人类起源于神造说,人是由神通过五种元素而创造的;二是卵中孵化说;三是起源于印度王族说⑥;四是猕猴变人说。

在这四则神话中,前两则神话传说明显带有苯教的性质,在人们的思维中天与神是合二为一的,其中起源于神造说中的神是“空”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卵生说中的国王南喀东丹却松代表着“太空”,法师赤杰曲巴和梅本那波是光明和黑暗的代表。这则神话中古代藏族先民对“空”的发展标志着其理论思维的发展。后两则神话则是受到佛教的影响,关于藏族源于印度王族的说法可以从佛教传入吐蕃以后作为佛教故乡的印度在人们心中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这个角度来理解,是人们用宗教感情掩盖了事实。关于猕猴变人说,我们抛开佛教思想的影响,可以看见它闪耀着朴素唯物主义的火花。神话中对猕猴的描述,说“他们食自然之古物穿树叶之衣,在森林中如同野兽般生活……”这反映了藏族先民与鸟兽为伍,以野兽为食的原始生活;而后来繁殖越来越多的小猴子,以至于林中果实被吃尽,无食可吃,悲惨之极,于是圣者取须弥山上青稞、小麦、豆类、荞麦等物于大地,反映了藏族先民由原始自然经济向农业经济发展的漫长进程。科学家提出“人猿同祖”论,人是从猿猴逐步进化而来的,为解开人类起源之谜奠定了科学基础,猕猴变人说也许是历史的巧合没有太多的科学性,也许只是原始社会末期氏族图腾崇拜的一种反映,却与科学的人是由猿猴进化的学说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藏民族的猕猴变人神话是在生产力极为落后、文化落后、佛教思想占统治地位的奴隶制社会中形成的,虽然缺乏科学性,却体现了他们在生活中逐步认识世界、改造世界并形成自己关于宇宙世界的观点和看法,是藏民族的朴素唯物主义的哲学萌芽。

(二)关于宇宙模式

苯教在宇宙模式的问题上,把世界分成了三个部分,天上、地上和地下,天上住着“赞神”,地上住着“年神”,地下住着“鲁神”,天神在苯教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如吐蕃的第一位赞普聂赤赞普就是作为天神顺着天梯来到人间的,以后又顺着天梯回到天上。佛教把世界划分成永恒快乐、纯洁宁静的彼岸世界和变化无常、烦恼痛苦的此岸世界。此岸的世俗世界又是由欲界、色界、无色界组成,欲界由天、人、阿修罗、地狱、恶鬼、畜牲六道组成;色界为色界天神居住;无色界为摆脱物质形态束缚的天神所居住。佛教认为三界只是一个小千世界,宇宙中还有很多这样的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构成一个中千世界,同时一千个中千世界又构成一个大千世界,整个宇宙中三千大千世界都属于此岸世界。

关于世界的模式,汉族有“苍天如圆盖,陆地如棋局”的盖天说。这种说法是与内地农业生产息息相关的一种想法。北方游牧民族中有“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的说法,这是草原游牧民族的看法。藏民族则认为,万事万物是在无限的虚空中形成的,他们关于宇宙模式则有着“十方风起,互相鼓动,为风十字,更为风轮,起色青灰,其质坚硬……其广则无可记数,风轮之上,有水积聚,成为大海,大海之上,有黄金构成之地,坦平如掌……中央有各种宝物构成之山王须弥山,须弥山上间隙处有阿修罗城……如梵塔之层累而上然。”⑤其中的须弥山、阿修罗城、梵塔等都是佛教宇宙模式的设想。西藏著名寺院桑耶寺就是按佛教的宇宙模式修建的,中心的乌孜大殿象征着宇宙中心的须弥山,大殿四方各建一殿象征四大部洲,四大殿附近各有两座小殿,象征着八小洲等等。在这则神话中风、水等元素作为宇宙形成的基础,这是古代朴素的唯物主义观点,肯定了世界的物质性,其主要特点是把物质归结为某一种或几种具体的物质形态(如金、木、水、火、土、风等),并且认为这些物质形态是运动变化的。古代朴素唯物主义承认世界的物质性,坚持用物质的原因说明世界,在根本方向上是正确的,体现了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朴素结合,这与古希腊时期的哲学家如泰利士把水作为世界的本原,赫拉克利特把火、阿拉克西美尼把气作为本原以及中国古代先民把金、木、水、火、土作为世界本原一样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但是它缺乏科学的抽象和论证,是直观和猜测的,具有很大的局限性,没有也不可能把唯物主义一元论坚持到底。藏民族地处偏远的雪域高原,但是在关于宇宙起源的问题上与其他民族一样,遵循着朴素唯物主义和朴素辩证法相结合的规律。

(三)关于世界本原

在世界本原问题上,藏族有许多神话传说,尤其苯教经典有不少这方面的记载,认为世界万物形成于“空”,把“有生于无”这个命题作为自己思辩的起点,把“虚无”看作是最高的实体范畴,构想了一个以“虚无” 为源的宇宙演化体系 , 以此作为万物产生的总根源。《西藏王统记》说:“最先,此外器世间其体虚空无有边际” 。①《土观宗派源流》中讲“最初是本无空寂,由空稍起本有,有本略生洁白之霜,由霜略生似酪之露”。②他们把“无”作为最高的宇宙本源。由“空”产生宇宙万物的过程可以归结为“空”——“有”——“万有”,这也是“有生于无”的基本思想。“其特点是没有把‘本无’阶段看成是凝固不变的状态,而认为它是一个由本无空逐渐向本有实的发展过程,即是一个从虚无的抽象向具体内容的实物变易的过程” 。③ “本无空”思想的出现也标志着古代藏民族理论思维的形成,以及他们的世界观以哲学的形式出现。这与中国哲学史上老子提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把“道”这种不可言说、虚空无形的东西作为万事万物的根本的说法有相似之处。

(四)关于世界的形成

古代藏族先民认为世界万物是从“虚空”中产生的,他们关于世界形成的创世神话与当时人们的生活条件、生活方式等都有直接的联系,是人们对生活的现实世界的间接反映。《斯巴问答歌》中就有反映古代藏族先民关于天地起源和万物来源的神话,问:“最初斯巴形成时,天地混合在一起,请问谁把天地分?最初斯巴形成时,阴阳混合在一起,请问谁把阴阳分?最初斯巴形成时,汉藏混合在一起,请问谁把汉藏分?”

答:“最初斯巴形成时,天地混合在一起,分开天地的是大鹏;最初斯巴形成时,阴阳混合在一起,分开阴阳的是太阳;最初斯巴形成时,汉藏混合在一起,分开汉藏的是皇帝。”

由此可以看出,苯教用现实世界中存在的东西作为崇拜的对象,并把它与天地形成相联系,这是一种原始的、朴素的唯物主义自然观。在《斯巴问答歌》中将牛角、牛尾、牛皮等作为高山、弯路、大地形成的本原,并且关于人们的取火、饮水来源等问题也做了回答,即人们当时是用收割了的边麻当柴烧,用雪山融水作为饮用水。藏族先民这种用身边熟悉的事物来解释对事物的认识,反映了人们的神话传说与生活的环境是分不开的。马克思主义认为物质决定意识,思想意识是从现实的物质生活条件中产生的,有什么样的物质条件、地理环境就有什么样的思想意识形态。

在关于西藏地形的描述中,有这样的一则传说,“西藏雪域,有如女魔之仰卧,险阻多鬼,山黝而粗,一黑暗之洲也”。④在《贤者喜宴》记载尺尊公主建大昭寺时,白天建了晚上就被毁,于是她请文成公主卜卦,文成公主说“吐蕃王土,地处仰卧之岩魔女身上,岩魔女之两臂、头、两胯、两肘、两膝盖及四肢等,当需建以镇压之神殿,即使不成,当施以铁镢”。这种把西藏地形描绘成魔女的传说,虽然受佛教的影响,从侧面也反映了西藏的地理环境特点,险阻多,山黝多,是人们对西藏地理环境的描述在神话中的反映,同时反映了佛教在西藏发展的艰难过程。

关于西藏的地理,相传很久以前,西藏地区是一片大海,海边有森林,森林是鸟兽的家园,突然海中来了条五头毒龙,搅乱了正常的生活,此时大海上空飘来了彩云,变成了五部行母,她们施法降伏了五头毒龙,生活在这里的鹿、羚羊、猴子、兔等有情众生感激她们并请求她们留下来为众生谋利益,于是它们就留下来,大海退去后它们变成了五座山峰与鸟兽一起共同守护家园。这则神话证实了西藏高原由沧海变桑田的事实,也反映了早期藏民族对世界、宇宙万物形成的看法,使我们了解到藏族先民对自然界形成过程中梦幻般的认识,由于天空高高在上,人们又不能像鸟一样飞翔在天空中,所以天空对于人们来说是陌生的、神秘的,天空给人们留下了很大的幻想空间,人们把周围无法解释的现象世界和神秘的天空相联系,用天空的无法认识性来解释现实世界的变化性。

二、对神话传说的辨证分析

由上可以看出,古代藏族先民在思考宇宙生成和人类起源问题上与中国古代的思想家一样,是依据“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的“观”法,以及“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取”法,并且其思想深受苯教和佛教的影响。汉族关于宇宙和人类起源问题的神话,通常是认为有一个至高的神创造世界万物,人也是神创造的,例如盘古开天地、女娲造人等神话。但是古代藏族先民在思考这个问题时,由于受到当时生活方式、生活条件、生产力发展水平的限制,是按照“虚空”中产生世界,在世界中产生神,由神创造人的线络来思考的,追根到底世界的一切都是由“空”产生的,空中产生万变世界,这也是产生两种不同文化的思想背景。

在人类社会早期,人和动物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是劳动把人和动物区别开来的,人们不是对自然环境作动物性被动的适应,而是通过劳动逐渐的认识自然规律,并依照一定的规律去指导实践,从而可以逐步的改造自然。人们通过劳动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将自己的情感、思想等在自然事物上打上烙印,在劳动中产生了文化,原始的神话传说等宗教信仰也是文化现象的一部分。宗教是原始人类发展到具备了一定的想象能力、思考能力和敬畏、依赖情感以后才出现的。上述藏族先民关于宇宙、世界、人类起源等问题的神话传说中,我们可以知道,神话传说一般产生于原始社会末期,人们对世界还没有形成系统的认识,人类是处于蒙昧或半蒙昧状态,人在自然界面前总是被动的。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的认识能力有限,不能对天、地、山、川的形成,风、雨、雷、电的产生,春、夏、秋、冬更替,日、月、星辰的升降等自然现象做出科学的认识,认为是一种神的力量的控制, 面对不可征服的自然界只能把他们和不可言说的神相联系,对神产生敬畏,向神献祭,求福消灾,这便是最原始的宗教信仰。

古代藏族先民的神话传说首先反映了他们的世界观。他们在日常生活和社会实践中,形成了对世界上各种事物和现象的认识和看法,从中蕴涵了一定的朴素唯物主义和辩证法思想。藏族先民在生产实践中,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主体能动性,并能够把与自己生活密切相关的外部世界作为认识、改造的对象,在不断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过程中提高思维的认识能力。例如在思考宇宙和“虚空”的关系时,认为宇宙起源于“虚空”,这就标志着他们理论思维的发展。

在古代藏族先民的神话传说中,还反映了藏族先民的历史观。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和《致约.布洛赫》中总结说,历史的发展是有意识、有目的的人的活动,是当时的政治、经济条件等“多种合力”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作用的力量的产物⑦。根据这样的观点,古代藏族先民认为他们的历史是“神”创造的,这种唯心史观思想的产生是与当时人们的思想意识水平、政治经济发展水平是紧密相联系的。

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恩格斯提出了“全部哲学,特别是近代哲学的重大的基本问题,是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这告诉我们任何哲学都是关于思维和存在就问题而展开讨论的。在原始社会,人们由于不了解身体的结构,不知道梦产生的原因,认为思维和感觉是暂时居住在身体中的而独立存在的,认为人死以后这种由思维和存在构成的灵魂会继续存在。这也是人们产生神以及神话的一个条件,这样的思维会使人们在看待人与世界形成时具有双重化,即用宇宙事件看待人事,或者用人的行为来解释宇宙事件,形成人与世界的神秘关系。人们早期的宗教观念就是这样产生的,而这些宗教观念最初就是以神话传说的方式来描绘的。

历史上任何民族的哲学思维体系的形成都是经历了从神话(宗教)——常识——科学——哲学的思维发展模式,作为最初模式的神话传说,表现了人对自然界的依赖和掌握的双向适应关系,体现的是一种文化现象,而从宗教中脱胎出来的哲学,却不仅仅以“思维对存在、精神对自然界的关系问题”作为自己的“重大的基本问题”,而且更主要的是以“理论思维”的方式去探索自己的“重大的基本问题”,即“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⑧藏族神话传说中的哲学萌芽是可贵的,但由于认识能力的限制和思维水平的有限,对于各种各样的外部世界和事物的变化发展,没有认识到是事物内部矛盾斗争的结果,没有看见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而是把事物的发展归因于外部的、异己的、不可征服的神的力量。此外,由于当时生产力发展水平的低下以及生产关系的狭隘,人们的思维败倒在不可征服的自然力面前,使得人们在认识事物时总是被蒙上了神秘的色彩,人们认识客观事物是感性的、抽象的,没有把握住事物之间的联系和规律性,没有形成系统的辩证法观点。人们用神话传说来表达他们对世界人生的看法,是由于落后的生产力和狭隘的生产关系的结果,只有当生产力水平提高了,人们的思维能力才能提高,才能对客观事物形成由感性到理性,由抽象到具体认识,理性思维才能冲破宗教神秘主义的束缚,才能建立体系化的世界观。作为神话传说的原始宗教也是藏族先民探讨自然与人生的奥秘,渴望了解世界和人身,逐步摆脱动物性,渴望美好生活的开始,是人类思维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人们精神生活丰富的表现,也是藏民族各种文化形态的源泉。

三、结束语

我们在学习研究古代藏族先民的神话传说时,应该认识到神话传说是幻想的,也是基于实践的,即基于对自然和社会的感性认识,应该结合神话传说形成的历史条件、社会背景辨证的看待它在人们的思想认识发展过程中的作用,抛开神话传说中的神秘色彩就能看见其中蕴涵的智慧的光芒。应该看到这些神话传说是古代先民思想的活化石,体现了古代先民对宇宙人生的看法,是研究古代藏族先民思想不可多得的史料,也是藏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们在研究这些神话传说时,应该辨证的对待,吸收其精华,弃其糟粕。

参考书目:

①④⑤《西藏王统记》 索南坚赞 著 王沂暖 译 上海 商务印书馆出版 1957年10月第一版

② 《土观宗派源流》 土观罗桑曲季尼玛 刘立千译 拉萨 西藏人民出版社 1984年11月第一版

③⑥《藏传佛教思想史纲》 班班多杰 上海 上海三联出版社 1992年4月第一版

⑦《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选读》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列部 教育部社会科学研究与思想政治工作局 编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99年7月第一版

(杨丽)

来源:地方供稿

(责编:赵鹏(实习生)、秦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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