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克宗古城浴火之痛

　　卖藏刀的老板对报废的藏刀依然不舍

　　居民冒雪翻捡废墟中残存的物件

　　导读：火灾之后，站在古城旁的高处下望，曾经独特迷人的景致已不复存在，曾经的茶马古道枢纽、马帮进藏后的第一站、蕴含深厚文化积淀的古城，也是我国保存最完好的、最大的藏族群众群居性建筑，此时却形如即将拆除重建的棚户区。数台履带式机械在一堆堆废墟间穿梭，举起巨铲将一扇扇残墙击碎……

　　独克宗，藏语里的意思是白色石头城，寓意月光城。1300年前，当人们按照佛经中的香巴拉理想国建造出这座城镇的时候，发现当地出产的一种白色黏土可用作房屋外墙的涂料，每当月夜，银色的月光和雪白的古城交相辉映，宛如仙境。

　　11日1时30分左右燃起的一场大火，改变了独克宗古城，也让这里的人们承受了不能承受之痛。

　　火灾是如何发生的

　　段德华的家也是他的杂货铺，斜对着最先起火的那家如意客栈。刚起火时，他们家并没发现，是当地公安、消防人员的砸门声才把他们叫醒，他们一被叫出家门就再没能进去，警方为防意外拉起的警戒线，让他们一家人眼见着所有屋中财产连同房屋被大火全部吞噬。家中的东西和商品他们没能拿出一件，包括2万多元现款。

　　在寒冷的屋外，他们起先见着那家如意客栈的火，基本上被消防人员用开来的两辆消防车上所带的水扑灭，只剩下些余烟袅袅。

　　可没过几分钟，黑夜之中一阵大风刮来，火苗又蹿了上来，并越烧越旺。消防车中的水很快用完。消防人员就近接上离着火客栈十几米远的一处消防栓，却怎么也打不出水。“或许是天太冷，被冻住了？”现场如何猜测的都有。

　　段德华和家人都看见，大火借着风势一路向西狂窜，大火又横越过狭窄的街道，扑向更大片老屋，连片的高大木质结构的老屋就成了最好的燃料，大火瞬间失去了控制。那火和着风，发出“呼、呼”的响声，听着都瘆人。其间，还听到路北一家煤气罐的爆炸声。

　　而这时，被紧急调来的数以十计的消防车都开始向香格里拉独克宗古城汇集，却因为进古城几条道路狭窄、拥堵，有三个地方修的还是阶梯，根本无法通过大型车辆，大多数消防车只能在城周边转悠，有劲儿使不上。城内其他各处的消防栓也大多出不了水，或只出了少量的水就“趴了窝”。

　　11日下午约2点，也就是火灾发生十几个小时之后，大火才被扑灭，独克宗古城已基本变得体无完肤，几近消失。剩下的断壁残垣已大多不具有保存价值，只剩下被拆的一条路。也直到这时，一些消防车借助推土机才进到独克宗古城中。

　　据当地人说，前年香格里拉共投资800万元，修建消防设施，但修出的消防所用的蓄水池只能存水800立方米，所以在紧急时自然就不够用了。

　　大火为何迅速蔓延

　　火灾为何蔓延如此迅速？迪庆州常务副州长张志军在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给出了答案，主要有三大原因。首先是独克宗古城内的建筑大多数是土木结构，加之风力较大，造成火势迅速蔓延。其次，古城内部道路非常狭窄，大型消防车辆无法直接进入受灾核心区。第三，由于天寒地冻，气温极低，造成消防设施水压不足。张志军介绍，一方面是有些消防设施水被冻住，有的是水压不够，或是取水点比较远，给扑救带来极大困难。

　　迪庆州公安消防支队支队长陈天昌也在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中表示，由于室外消防栓系统是后来新建，不能破坏古城原貌。“整个消防管道裸露在室外。入冬以后，香格里拉气温为零下十多摄氏度。为了防止冻裂，消防管道里不能充水，发生情况以后再放水。由于水从高处下来，消防管道充满水要有一定时间”。

　　“我们对独克宗古城大火感到心痛，也对个别人对消防官兵的误解感到心痛。”陈天昌说。

　　实际上，早在2012年，一篇来源云南迪庆消防支队标题为《浅谈香格里拉杜克宗古城消防安全现状及对策》的文章就指出：“古城由于建筑耐火等级低、建筑布局特殊等原因，消防安全现状不容乐观。”

　　而火患并非只是独克宗古城独有的致命伤，云南大理古城、丽江大研古城等处，建筑群大、耐火等级低等通病成为古城安全的大敌，小规模的火灾时有发生。

　　迪庆州文物管理所所长李钢表示：“在以土木结构建筑群为主的古城里，火灾难以避免。从历史上来看，独克宗古城也是几毁几建。这次古城的火灾让人非常痛心，但这也提了个醒，在古城开发利用方面，古城传统文化、生存空间的保护应该引起足够重视。”

　　从历史上看，原来古城很多建筑的铺面都只建一层，不能建两层，有很多的防火道，房屋出檐有多长等都有非常明确的规定，堆肥料、堆柴火的空间划分也很明确。“后来的开发把这些空间都挤占了。比如为了出租房屋就把一层改为两层，把很多空间建成出租屋，这对减少火灾隐患、救火等极为不利。”李钢说，“在古城保护、恢复重建方面，除了现代消防设施的建设，关键还有传统居住理念的继承。在一些旅游城市，这些都是通病。”

　　难以承受的焚毁

　　迪庆州政府对外公布的初步统计，香格里拉县独克宗古城火灾共造成335户、242栋房屋受灾（含拆除），以及部分文物、唐卡等佛教文化艺术品被烧毁。经初步调查，火灾排除了人为纵火，造成经济损失可能逾1亿元人民币。

　　据云南省文物局报告，当地现有一处国保单位、一处省保单位、两处州保单位。在这次大火中，国保单位清末建筑中心镇公堂没有受毁，省保单位清中早期建筑藏式民居阿布老屋因处在过火区，为了保护古建筑采取应急措施，保存老屋构件，避免了这处省保单位被焚毁。两处州保单位中的铸记商铺在大火中被烧毁，另一处金龙街古建筑群保护完好。详细的损失情况，当地文物部门正在统计当中。

　　从现场看，几乎所有过火的房屋，遭受的损失都是毁灭性的，这也是当地的房屋几乎是全木质结构的特点使然。

　　独克宗古城特殊的建筑文化特点决定了这里的居民都将房屋或开成有民族地方特色的客店、客栈，或开成商店，大多都是亦商亦住。有不少不愿辛苦，或另有想法、打算、出路，就把房子出租出去。租房的人也同样是亦商亦住。而当时情况紧急，跑出屋外的人也基本都是净身出屋。屋没了，所有的财产也就都没了，未来的生计也成了问题。

　　离起火点只有三四十米处，女老板寸结余看着从废墟中翻捡出的成堆的已形同废铁的藏刀眼圈发红，几难自制。

　　“这些年，我们边卖边进边生产，着火前，店里能有几千把，光1800元一把的那种长刀就有几十把。”

　　她指着一堆废刀：“你看看这些刀鞘、刀把，都是手工刻的，都花了大工夫。”

　　寸结余一身上下，从衣到鞋，色彩、式样混乱，细了解才得知，着火时他们也是净身出屋，什么都没带出来，开店的朋友给她临时找的衣服鞋子。

　　按她计算，一场大火，让他们全家损失不下80万。

　　寸结余与丈夫都是鹤庆人，8年前来到香格里拉，租下门脸，专门经营藏刀。丈夫有制刀的手艺，所售的刀中有部分就出自丈夫之手。

　　头几年，他们要进货，要花钱租门脸，要添置设备，没挣下什么钱，还欠了一些贷款。这几年刚有所好转，除去房租、材料等成本，一年下来开始有十几万元的利润，不想突然飞来横祸，一下赔个精光，还欠着别人的钱。

　　“我们两个月前就把今年的租金交了，一共9万多，现在房子都没了，真不知道今后怎么办。”她一下瘫坐在废墟上。

　　一生心血付诸东流

　　昨天，久不下雪的香格里拉几乎一天都在下着时大时小的雪，恶劣天气也给救灾增加了困难。据云南省气象台根据气象资料预计，受西南气流影响，迪庆、怒江北部今明两天可能出现中到大雪的局部暴雪天气，其中，独克宗古城昨天的气温降至零下4摄氏度至零下5摄氏度。

　　在飘落的雪花中，很多家庭都在自家的废墟中翻捡着，他们都希望尽可能地挽回一些损失。

　　站在自家倒塌的废墟前，苟洪一家也不例外地在翻捡着。他们家那排曾经很是气派的房屋，烧毁前刚挂上个“骏凤藏宝总店”的牌子。店里经营药材、牦牛肉、茶叶。2013年经过新装修的房子，被称为古城里最豪华漂亮的房子。

　　他从废墟里找出一个被烧变形的盒子样的东西说：“房内安的监控器，当时光摄像头就有6个，我还安了备用发电机。原本给房子新装修就是为了大干一场，所以把所有的本儿都投了进去。不承想一瞬间全没了，这是我一辈子的心血，全没了！真像做梦一样。”

　　其实他也知道，像药材、牦牛肉、茶叶就是从废墟里找出一些，也是没用了，但他就想看看。

　　2600多灾民被安置

　　同是在香格里拉县城内开旅店、做餐饮的扎西张的家，那天晚上幸免于难。但大火烧得那样惨烈，让扎西张泪流满面。

　　42岁的扎西张母亲是藏族，父亲是汉族，在香格里拉生、香格里拉长的他， 认为他自己的家乡是最美的：“我们这里是最古老的城镇，最原生态的地方。这么好的风景，一夜之间变成这样我心都要碎了。”

　　“当时看到那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的场面，我心里的血都要流出来了。当时不光我，大家都在哭。我们的家园一下就没了，就是再建也不是原来的样子。有的建筑有好几百年，还有的上千年。好在火灾当时，我们当地政府、公安、消防部门采取的措施还是很得当。这么大的火灾，没死一个人，没伤一个人。”

　　直到昨天下午，分布在城内各处的消防人员，还在用消防车的喷水枪浇灭一些地方偶尔燃起的余烬。“古城”内还不断有白烟冒起。

　　目前灾民转移安置工作正在进行，由于香格里拉县城海拔高、气温低，此次安置改变通常搭建救灾帐篷的做法，而是采取安置在酒店和投亲靠友的方式。

　　香格里拉县民政局局长吴学光介绍：“现在每一个安置受灾群众的酒店都安排了保障、医务、安保人员，公布了联系电话，设立了服务站，24小时服务。”

　　目前2600多灾民已陆续得到安置，火灾调查组正对受灾情况进行逐社逐户清查核实。

　　文并摄/本报记者 奚宇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