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香格里拉大火折射古城保护之痛

一场被查明由客栈老板不小心引发的香格里拉独克宗古城大火，在年初烧痛了当地居民和游客的心，它意味着一些核心旅游资源的丧失，因为“老祖宗留下来的什么都没了”。同时，这场大火也烧穿了独克宗光鲜的外壳，烧出了古城快速发展埋下的“早产”隐疾。为何一家客栈失火会连累整片古城？仅仅是安全意识不到位吗？

本期嘉宾

广东决策研究院旅游产业研究中心主任

李铭建

广东省旅游局发展规划中心副总规划师 周志红

游客 杨柳

本期主持人

记者 向杰

实习生 周杨

古城被野蛮使用无限透支

主持人：这是一场原本可以控制住的火灾，为何最终却造成如此重大损失？从中您看到了哪些教训？

周志红：这场火灾被人说成是可以预见的火灾，是先天不足和后天失调双重原因所导致的后果。先天不足，是指历史的原因，包括古城的建筑材料大部分为木头，容易着火；街道狭窄，现代消防工具无法使用；历史上现代消防安全设施就不足。后天失调，在于开发过程中的改建、扩建、增建打破了原来的格局，古城传统的消防、环保等相关的措施和理念没有得到延续和继承。古城的消防安全一直受到重视，但还是相继发生火灾，说明古城在开发和保护的过程中很多问题值得反思，要多方面采取措施预防安全事故的发生。首先，古城的消防安全不能仅仅停留在理念和口号上，要有切实相关的措施，包括管理、人员、经费等方面的保障。第二，在古城的开发和发展的过程中要科学地处理好保护和开发的关系，一次事故可能会把上百年上千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李铭建：失火的新闻，第一时间让我回想起，几个月前，香格里拉的导游和旅游局执法人员向不愿被宰的游客叫嚣“香格里拉不欢迎你，永远不要来香格里拉”——“香格里拉”这一名称成为傲慢、无礼和欺诈的理由。大家震惊地看到，当地没有认真呵护这个品牌，只是在野蛮地使用，无限地透支，甚至可以说是践踏。这场事故是意外，更是情理之中。这让我们怀疑，“香格里拉”在这里是否仍然存在，当地在使用“香格里拉”时，是否只不过把它当成一个叫卖的幌子而已。

杨柳：本来今年还计划去那里玩的，之前没有去过，看到新闻，特别遗憾，可能近几年不会再去了吧。另外就是比较气愤，这么好的地方，每年那么多国内外游客过去玩，基础设施这么薄弱，怎么说都不应该。火灾找到了责任人，但是要负责任的真的只有她吗？我觉得要说教训的话，就是不要让本来需要承担责任的管理者成了漏网之鱼，以为火灾跟他们没关系。这需要给公众一个交代，要有明确的追责流程，不能就敷衍了事，不了了之。否则下次不知道哪里的古城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香格里拉成逐利的幌子

主持人：独克宗古城开发有12年时间，“香格里拉”之名，大大促进了当地旅游的发展，理论上说，留足了安保防护的时间，也不会缺乏资金，为何实际上却如此脆弱？

李铭建：“香格里拉”为当地的旅游资源贴上了金箔品牌，但是从政府到一般的民众对“香格里拉”和独克宗古城的价值严重缺乏认识。香格里拉的牌子成为逐利的幌子，成为“加快旅游发展”的加速器——品牌被尽快地使用、消耗着，人们并没有长期可持续经营的意愿。这次大火只不过“顺势而为”，残酷地“加快”把香格里拉一项重要的旅游资源葬送了。

周志红：古城的消防问题很早就被认识到，也有很多人提出解决措施，但是受经费的制约，包括相应的管理体系、投入的力不从心，管理上的欠缺，导致没有得到切实的改正，从而造成巨大的损失。

杨柳：我是觉得当地说没资金什么的理由都很奇怪。你们借开发古城旅游发财，再困难也比以前好多了吧，怎么就不返身投入到古城的维护保护上去？最关键的消防措施都能想出这么多理由做不好，那你们还有什么是做好了的？永远都是做短平快的表面文章，现在付之一炬，哭都来不及。

前段时间去欧洲看了些古城古堡，发现人家的功夫都下在里子，也不是那么商业化，但是人到了其中，却感觉非常舒服。导游特意给我们讲解他们是如何进行火灾防护的，消防栓出不来水的事情是无法想象的。香格里拉那边解释越多，我越觉得是笑话。

尊重遗产是开发的前提

主持人：您认为，我国古城旅游开发的现有模式该如何转型升级？相关管理者应如何加快旅游发展思维的转变？

周志红：现在绝大多数的古城在旅游开发过程中存在两个矛盾。第一个矛盾是：游客既希望看到古城历史的原貌又希望享受现代便利的生活方式；第二个矛盾是：游客希望在古城里体验和感受到古朴、宁静、悠闲的生活方式，而另一方面古城大规模地开发吸引了大量游人涌入，又打破了原来的氛围。要处理好这两个矛盾光靠市场无法完成，政府要扮演重要的角色，首先是要做好规划和管理。无论是在发展、开发还是建设的过程中，都要注重如何维护古城的历史风貌。第二是控制古城的规模和容量，保护安静悠闲的氛围。古城旅游开发的模式应该由观光型向体验型转变而不是靠数量上的增加，应该让游客在古城中体验到当地的生活和居民的文化。

李铭建：“转型升级”本身应该回归到其原点，就是尊重遗产，尊重社区的自然和人文生态，在这个基础上才能谈到发展、利用与开发。如果最基本的资源都不复存在，谈转型和升级，简直就是让人笑不起来的黑色幽默了。说到“加快思维转变”，我倒想说我们常听到的“加快旅游开发”，这本身就蕴含危机。在大量案例中，“加快开发”往往意味着透支、掠夺和过度地索取。保护是发展最基本的前提，如果对资源和遗产没有尊重和保护，那我们不可能看到真正的发展。独克宗的大火让我们看到，在过密化的“加快开发”中，财富可以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杨柳：中国的老祖宗们其实都很有智慧，懂得“以退为进”，追求天地人和谐共存发展，现在的管理者，说好说坏，最后追求的都是数据漂亮，说转型升级，说思维转变，都不如把考核机制改变，从衡量数量变成衡量质量，否则指挥棒不变，围着它打转的人转变不了。

重建应保留废墟记教训

主持人：大火过后，独克宗的重建问题提上日程，您认为哪些方面应该予以重视？

李铭建：当地已经在摩拳擦掌地准备重建古城，让它“浴火重生”。不过我在观察，古城会不会将废墟的某一处留下来，作为警醒的纪念物，或者建立一个纪念碑纪念这次不幸的失火？留下伤疤、留下记忆，在重建中牢记教训。希望当地社区、政府和开发商的痛定思痛，能够包括留存教训和记忆。这种重建在试图忘却甚至掩饰这个惨痛的教训，这个古城或许将真的死去，重建的只是赝品，终将被市场和游客抛弃。

周志红：重建中有三个问题需要重视。第一，基础设施要先行。包括供水供电、排水排污、消防环保等基础设施要先行统筹考虑。第二，文化历史要延续。对原来的历史风貌、建筑格局、建筑材料、建筑方式要尽可能地保留以体现地方文化和历史脉络的延续性，即我们通常所说的“修旧如旧，修新如旧”。第三，既要继承也要发展。古城的发展和保护并不是原封不动的保护，发展也要顺应时代的发展和现代生活的需求，在重建的过程中，既要继承也要突出发展，在保护原来的文化底蕴和地方特色的基础上充分结合现代人生活的需求和生活方式进行重建，既要体现古的味道也要有今的味道。

杨柳：“重建”两个字就已经意味着旅游味道的丧失，我个人不大喜欢去重建的地方旅游，都是假的，有什么意思？！

记者 向杰

实习生 周杨